怀念爷爷奶奶,用一生写下家风

时间:2018-06-22浏览:0

 

宁昊然
 
2017年6月14日,一个无比普通的日子。这天,爷爷走了1199天,奶奶走了886天。
三年来,悄然习惯了思念和回忆。当我走路、发呆、敲键盘、吃饭或者做梦的时候,脑中都会闪现爷爷奶奶慈爱的脸庞。只是他们再也不会叫我的小名,再也不会笑意盈盈,再也不会问起工作上的事儿,再也不会告诉我沏哪盒茶叶,再也不会依依不舍地把我送到家门口……多少次,想写写我最亲爱的爷爷奶奶,可他们80多年的人生路,任凭我写多少字也无法敲上句号。
(一)
爷爷的一生厚重的像一本泛黄的线装古书,怎么翻也翻不完。似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守护一个大家庭,遮风挡雨几十年。
爷爷的一生看似平淡,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他的脚步却总是不变的踏实。从解放前到2014年,从年轻时代到耄耋之年,他的生活看起来都和和顺顺,未曾遭遇过变故和意外。在生命的最后,他却给了所有人一个最大的打击,爷爷的离世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内心崩塌。
如果给一个人一辈子一个角色定位,那么爷爷是一名医生。如果给这个身份加定语,我想他配得上“医术高明、医德崇高、一身正气”这几个词。把爷爷的名字打在百度搜索,这个强大的搜索引擎里第一页显示爷爷的身份“***第一人民医院主任医师。长于内科肝肾病、妇科不孕症诊治。”这是条1997年的年鉴,泰安市正高级专业技术职务人员名录。
身板笔挺,白大褂一尘不染。诚恳对待每一位病人,靠过硬的业务吃饭,为人正派,不会阿谀奉承,这是爷爷一生的写照。他的一辈子都献给了中医,从上世纪中期医院创建到他正式告别工作岗位都在为单位和病人奉献。在我的印象里,爷爷的生活单调的几乎只剩下了给人看病。上班接诊不说,很多病人都是直接上门,爷爷从未嫌麻烦,无论是朋友同事介绍的还是老家来人,从来都认真对待,一文不收。爷爷立下了规矩,我的父辈兄长从医者皆不收病人任何好处。
妈妈总说,幸亏我出生在了医生家庭,不然小时候身体真是难说怎么样。他们都说爷爷奶奶格外疼我,也许是因为我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孙女,还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一直被哮喘困扰。小时候,小小的感冒都导致胸闷、气喘,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不能说话、吃不得东西,厉害的时候要吸氧。童年的记忆里少不了中药苦涩又奇异的味道,爷爷在处方单龙飞凤舞地写下白芷、甘草等一味味中药,从药房把这一把把草根树叶一样的东西取回家,在砂锅里咕噜咕噜煮开,咕咚咕咚像喝水一样大口喝掉。为我的病,爷爷没少下功夫。
爷爷一生桃李满地,诊治过的病人无数。直到站不起来的那天,还为找到家里的病人看病,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脉。
(二)
在爷爷最后的日子里,看似回光返照的一天,那天妈妈照顾他,他说了一些以前从未讲过的和奶奶的故事。妈妈跟他开玩笑说,“刚解放的时候出现离婚潮,好多干部、文化人都与原配离婚。您和我妈两个人风风雨雨走过这么多年,多让人羡慕。”
和奶奶成家的时候,爷爷12岁,奶奶16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便在了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足有72年。
奶奶是从那个年代走来的标准农村老太太,裹脚、不识字、善良、任劳任怨、养育五个女儿、带大几个孙辈。爷爷腊月十五生人,奶奶说,那天出生的人“毒”,命硬。爷爷三岁时没了母亲,九岁没父亲,跟着长姐生活。他们两个半大孩子成家后没多久,离开了姐姐家,自己单过。年迈的奶奶到了晚年似乎只剩下了早年记忆,年轻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那些年过的苦日子,她记得总是特别清楚,每提必抹眼泪。爷爷是个豁达的人,对奶奶口中的“苦难历程”只是笑笑,各种酸甜苦辣混在一起才是爷爷的人生。
奶奶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脾气很大,这我没怎么见识过的。倒是爸爸他们兄弟姊妹都对爷爷有几分忌惮,从不敢惹爷爷生气。对孙辈,爷爷是宽容、慈爱的。小哥没少摸着爷爷的光头说,爷爷有着齐达内的发型。虽然自己生活节俭,给我这孙女买零食却大方。我们兄妹几个读大学每年都会得到爷爷的一笔“助学金”,哥哥们买房买车他都没少资助。只是爷爷一旦发火,谁都不敢接话,属于不怒自威那种老人。奶奶年轻的时候不敢当爷爷面抱怨,老年的爷爷耳背,奶奶才小声的嘟囔她的怨气。
我们家是个传统家庭,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四方的八仙桌吃饭,爷爷一定东边朝南的位置,奶奶坐爷爷右手边。其他人分男女按大小挨着坐。客厅的两个单人的沙发,从来都是爷爷坐北面靠里的,奶奶坐南面靠门的。如果本来奶奶坐在北面的沙发里,看爷爷过来,奶奶一定挪着小脚到另一个沙发坐。在奶奶的观念里, “男尊女卑”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她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有一阵,奶奶抱怨说,爷爷嫌她腿脚不利索,做饭慢。那时两人年龄加起来有170多岁,他们并不喜欢被儿女照顾。爷爷说,“我们又不是不能动。”奶奶腿脚不便,爷爷便担起来大部分做饭、家务的责任。那几年回家,没少听爷爷说“看我做饭多快,打的煎包多好,恁奶奶太慢了。”听到这,奶奶总撇撇嘴,“哪有像你这么不谦虚的。”八十多岁的老人,这样日常的斗嘴,不比年轻人的甜言蜜语来的还让人心动吗?出去散步时,爷爷总是牵着奶奶的手,慢慢的往前“挪”。那一高一矮的背影在我心中早已镌刻成永恒。
从发病住院到临走,奶奶只在儿女的搀扶下去病房看了爷爷一次,那时爷爷已经虚弱地不能抬头,不能说话。奶奶在床边声声唤爷爷,见爷爷不怎么睁眼回应他,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嘟囔他。少来夫妻老来伴,他们一同走了七十多年,到头了。爷爷用微弱的声音对奶奶说,咱俩要往两头走了。爷爷,你先一步走了,对奶奶来说,这两头走的太难。
爷爷出殡那天,家里人没敢让奶奶回老家。
爷爷走后,奶奶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8个月后的一个寒冬深夜,奶奶毫无痛苦的离去。奶奶人生最后的岁月经常恍惚,哽咽着和我讲后悔没有满足爷爷最后想炖只鸡吃的愿望。想来那其实是爷爷对人间烟火最后的不舍吧。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是我一直思念你,却只能把你安放在心里。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平行世界的存在,哪怕没有,就算多几个真实的梦境也好。
爷爷奶奶走后,再也没有回过儿时的小院。不知道院子里的石榴树还在不在,若还在,火红的石榴花该开得正好,只是秋天再也没有人给我留最大的石榴了。